那是箭!
这声音我听得熟了,闭上眼我都认得出来。在帝都竟然会碰到刺客,我根本不曾料到。马车猛地一震,一下停住了,拉车的马忽然发出一阵惨嘶,想必已中了箭。
“砰”一声,那箭射在车上,一个黑黑的箭头刺破了木板,卡在上面。文侯这辆车也算大的了,但车中毕竟只是车中,哪里有回旋的余地,我一把拔出百辟刀,猛地一脚踢开车门,叫道:“来人!快来人!”
这儿并不偏僻,离安乐王府也并不远,但我如此大声叫着,周围却只是死寂一片,那些白天到处耀武扬威的执金吾现在都不知跑哪儿去了。我刚跳下车,便听得那赶车人大叫一声,“砰”地从车上掉了下来,他身上已插满了箭。
我吓得冷汗直冒,一翻身,将郡主掩到身后,叫道:“郡主,有刺客,我来挡着。”
郡主的脸也已变得煞白。她胆量不算小了,但遇到刺客行刺只怕还是第一遭。我刚直起身子,忽然从右侧有一道黑光疾射而下,直刺向车顶。
那是雷霆弩!文侯的车板壁很厚,寻常的强弓硬弩顶多只能刺穿了板壁,穿不透数层木板的。但是,在这样的距离,雷霆弩却能!
雷霆弩的速度快得直如电闪雷鸣,我虽然看到,却根本反应不过来,那支长长的箭已穿入车中,刺透了数层木板,“砰”一声,我听得郡主痛苦地叫了一声。
这箭射穿了车顶和车的板壁,竟然正插在郡主背心,透体而过,箭头已露出前胸,郡主只惨呼一声便软软坐倒,我的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一时间竟已失去知觉。
郡主死了!我只觉胸中一滞,只怕有血涌了上来,再也忍不住,叫道:“快来人!快来人啊!”
巷子空荡荡的,周围却只有雨点一般的箭声。我抬起头,向这雷霆弩射来的地方看去,那儿是一幢小阁楼,从阁楼上正有人在搬动一架雷霆弩。这距离不过十余丈而已,这样的距离只怕连战甲都可以射穿,如果不干掉他们,我们在下面是任其宰割了。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,人一跃而起,在墙上一点,一下子跳上了那座矮墙,左手已摸出了手弩,向里猛地一扣扳机。
六支短弩疾射而出,只听得“啊”地惨叫一声,有个人从阁楼里直翻出来,我又是一纵跳上了屋顶。屋顶铺着瓦片,很滑,我跳上去时瓦片也接连碎了好几块,正要向前冲去,突然肩头一阵剧痛,一支箭从身后飞来,正中我的左肩。
这不是雷霆弩,只是寻常的箭,射得甚深,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痛楚,两个起落,已冲到了阁楼前,一刀猛地劈了出去。
这阁楼也是木板的,比文侯的车还要薄些,百辟刀吹毛立断,这一刀斜斜削去,已将阁楼的一角砍了开来,里面又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,这人在阁楼里躲无可躲,被我一刀砍开脊背,当时毙命。
阁楼被我砍开后,已是摇摇欲坠,我飞起一脚,已将砍下的墙板踢开,里面还有两个人。这两人正抓着雷霆弩,看样子还要对准我射来,但雷霆弩转动不灵,他们一时也掉不过头,见我竟然砍开门板冲进来,当先一个吓得叫了一声,另一个却拔出腰刀便要与我相斗,不等他的刀出鞘,我一刀猛地向他头上斩去。这一刀已毫不留情,百辟刀挥过,那人的头被我齐眉砍开,脑浆和鲜血猛地飞溅出来。另一个见此情景吓得只是“啊啊”惨叫,我跳进阁楼,一把拎住他的胸口,怒喝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
这人吓得面色惨白,是一副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相,我心头狂怒已极,百辟刀抵住那人的喉咙,若不是要问他,只怕这一刀立刻便要将他捅了。他吓得只是“啊啊”地喊着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这时身后又传来一声啸响,我猛一弯腰,一支箭从我头顶飞过,正射在里面的壁上,那人吓得又是“啊”了一声,我一把将他拎了起来,喝道:“谁再放箭,我便杀了他!”哪知不说还好,刚一说出,立刻又有三支箭一块儿射了过来。幸好这回射箭的三人都不是高手,三支箭倒连阁楼都没射到,第三支则擦身而过,力量也不大,若是先前射中我肩头的那人发出的,我只怕躲无可躲。我将身一闪,躲到那人身后,将那人推到了门口。他惊叫道:“你要做什么?”
我冷笑道:“借你的身体一用。”说罢,百辟刀一顶他的后心,他疼得“哇”了一声,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一步,一屁股坐在屋顶。
直到此时,我才感到肩头那伤口的疼痛。我咬了咬牙,割下一小片碎布,伸手一把拔出箭来。幸好这箭头不带倒钩,只是寻常的锥形箭,不然我这么一拔只怕要连一块肉都拔出来。箭一拔出,血从伤口直喷,我将那片碎布塞住伤口,叫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为什么要来杀我?”
那些放箭之人没有回答,从两边的暗处却突然跑出十来个人,向着马车围了过来。拉车的两匹马都已经被射死,那些人手持利器,走得很是小心,似乎还怕车中有未死之人。我心急如焚,抓了这么个人质,却根本没有用处,也顾不得多想,百辟刀回身一刀砍断了雷霆弩的弓弦,狠狠一脚向那人踢去。那人本来就坐在瓦片上,背心被我踢中,登时在瓦上向下滑去,瓦片发出了一阵乱响。我一把抓住那人的后领,将他遮在身上。刚一出去,又是一阵箭雨疾射而至,好几支箭射中了他,他发出一阵惨叫,多半已不活了。
滑到檐前,我猛地一推那人的尸身,身体向里一荡,贴着墙壁滑下去。此时迫上来的数人见有人跳下来,有两个手持长枪的已冲上前来,两枪齐齐刺中那具尸体。此时我双脚已然落地,不及站稳,一个翻身,从那尸身后一跃而出,百辟刀划了个弧,那两人的枪还不曾抽出尸身,咽喉便几乎同时被我割裂,登时翻身扑倒在地。
已经有个走得快的到了车边,手中长枪正要挑开车门。若是他见到车中无人,只怕马上便会发现躺在车下的郡主的。我伸手到腰间,刚摸到手弩,顿时省得方才我跳上屋顶时由于太急,六支箭尽已射完,现在手弩已经空了。我再顾不得身上伤痛,双足一蹬,大喝一声,飞身向那人扑去。那人的长枪正钩住车门要拉开来,他也没想到我来得这般快法,听得我的声音,居然还扭头看了看,我挥刀斩落,“嚓”的一声,一刀便将他持枪的手斩了下来。他痛得惨叫一声,连退了几步,我已冲到车前,喝道:“你们到底是什么人?”
这些人都用黑布蒙着面,只露出两只眼睛。看样子这些人的本领参差不齐,迫上来几人也没什么高手,被我一刀斩断手腕那人还在惨叫呼痛,一边数人眼中已露出惧意。
执金吾怎么还不来?我咬了咬牙。白天执金吾满城都是,现在天一黑,他们却一个都不见了。我背靠着车门,肩后的伤口虽用碎布塞住了,仍然还在流血,大概现在这副样子也可怕至极,那些人居然都退后了几步,看样子似乎要逃了。
突然,黑暗中有人喝道:“杀了他!”
一听到这声音,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。这竟然是路恭行的声音!我大叫道:“路恭行,是你!你为什么要这么干!”
路恭行没有回答,却有三个人同时冲了上来。这三人枪法生疏,冲上来时手中长枪还在发抖。我不待他们欺近,猛地向前冲去,卷入他们的长枪中。这三人本事不佳,居然不知道步下以长枪攻人时绝不可让敌人欺近,一旦近了,长枪便毫无威力,我虽然肩上受伤,但仍是轻轻松松便冲到那三人跟前,百辟刀一动,已在当先那人胸口割了一刀,正待砍向第二个,黑暗中突然伸出一把长刀,一下架住了我的刀。
这一刀后发先至,千钧一发之际架住我的百辟刀,“当”的一声,火星直冒。一见到这一刀的刀法,我的心已凉了半截。
这确是军中所授刀法,这人就算不是路恭行,也必定是军校毕业的高才生。我不敢恋战,百辟刀一被架住,左手一把抓住了刚才被我砍倒的那人的长枪,人疾退到车边,单臂握枪,枪杆在掌中一滚,一枪向前刺去。那人的刀猛地翻了起来,又架了我一枪,但短刀要破枪,必要接近了才行,此时那人距我还远,他以单刀对我的长枪,哪里挡得住。
这时还有两个黑衣人也冲上来,我以一敌三,一时竟然不落下风。那两人本领不佳,以单刀会我之人本领甚高,但新上来的两人笨手笨脚,反而掣肘,我只听得他叫道:“给我枪,别人退后!”
又听到这个声音,我的心底已凉透了。这次绝不会听错,这正是路恭行的声音。他的枪法变幻莫测,当初还在前锋营时我们一批百夫长较量枪法,我对路恭行的枪术颇为熟悉,此时心中再无怀疑,挡开了他的两枪,叫道:“路恭行,你是要造反吗?”
路恭行被文侯设计送死,死里逃生回到帝都,以他之能定然能看出文侯用意,只怕为复此仇,才想行刺文侯。虽然与路恭行生死相搏,我心中仍然对他有几分同情,委实不愿与他再战。可是不管我怎么叫,他却仍是一言不发,长枪倏进倏退,只是不离我的前心。
一眨眼已交手十余枪,他虽然双手持枪,而我只是用了一条受伤的单手,但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,一时间他竟然攻不破我的防守。可是我单臂使枪实在吃力,他的枪快如闪电,我只有招架之功,已全无还手之力。这时忽然听得又有一片人声传来,我心中一凉,只道路恭行有刺客来了,哪知他却是长枪一收,忽然喝道:“快走!”
我不明白路恭行为什么要走,只是他退得极快,另外那些人的本事虽然蹩脚,退得却也不慢,只一眨眼便消失在黑暗中了。他们一走,我再也支撑不住,一枪拄在地上,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。
来的人很多,当先有人打着灯笼,走近了,那人叫道:“郡主!楚将军!你们没事吧?”
这是安乐王的管家陈超航的声音。我又惊又喜,强自支撑着叫道:“陈管家吗?”
陈超航提着灯笼,他身边有十几个人,都握着长枪,陈超航一见我便叫道:“楚将军你没事!谢天谢地……”忽然他惊叫一声,一下冲到车边,跪在地上道:“郡主!郡主!”
我长吐一口气,也跪下来道:“郡主,你别吓我,快说话啊!”郡主倒在车边,只是低低地吐了口气,我扔掉了枪,一把抱起她,道:“郡主,你没事吧?”
郡主睁开眼,居然还淡淡一笑道:“休……休红,二哥来得真快。”
是二太子!我虽然不曾想通,但郡主说出的话一定是对的。二太子已经发动了!我抱着她,向陈超航叫道:“快!快送郡主回去!”
郡主受伤极重,我抱着她,心中只是默念着:“不要死!不要死!”也根本顾不得是不是还有刺客在附近,只是拼命向安乐王府跑去。陈超航叫道:“快护着!”自己跑过来跟在我身边。我虽然身上带伤,但陈超航居然还有点追不上我,我听得他重重地喘气,而怀中的郡主气息却越来越弱。
离安乐王府还有数十步,王府中忽然又冲出了数十个人,当先一人正是持着长枪的小王子。他见到我,愕道:“楚将军,出什么事了?”我叫道:“有刺客!”抱着郡主便向王府冲去。还不曾到门口,便叫道:“医生!快叫医生!”
安乐王和文侯同时赶了出来,安乐王平时行动迟缓,此时快得异乎寻常,他一见我抱着的郡主,大叫道:“小茵!”一把从我怀中接了过去,转身便向里跑去。我跟着他,只见他抱着郡主到了大厅,叫道:“快,快让段大夫过来!要是来得晚了,我砍了他的头!”
王府本有家医,那两个家医来得极快,看来还不至于被砍头。我站在门口看着那医生冲进大门,只觉身上一懈,登时手足无力,几乎站都站不起来,一屁股坐在门槛上。文侯走到我身边,低声道:“出什么事了?”
我抬起头道:“有刺客,我们离开不久就遇上了刺客。”
安乐王这时走出来,掩上门,喝道:“楚休红,若是小茵有个三长两短,我要拿你的人头是问!”他平时和蔼可亲,此时却凶狠异常。我心中一痛,站起来道:“是,王爷。”将百辟刀向颈间割去。此时我又痛又悔,自觉也只有自尽才能谢其罪。哪知刀刚伸到喉头,忽然一紧,却是文侯伸手抓住刀背。
他动作快极,我筋疲力尽,也拿不住刀,百辟刀被他一把夺下。文侯忽地向安乐王跪倒,安乐王心中虽乱,仍是大吃一惊,扶起他道:“甄侯,你这是何意?”
文侯道:“王侯,是甄砺之大意,此罪该是我负才是,请你不要责怪楚将军。”
安乐王急得团团转,道:“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?竟敢做出这等事来!”文侯冷笑道:“王爷,这定是某人孤注一掷了。”
他说的自是二太子,安乐王也明白。他停住了步子,背转手道:“真的?”他刚说完,门外忽然有人叫道:“王爷,快开门,快开门!”文侯脸色一变,喃喃道:“好快!”
安乐王想了想,忽地一掌拍在门上,叫道:“陈超航,点齐家兵,守住门口,有谁敢进来,格杀勿论!”
陈超航还不曾回答,小王子叫道:“是,父王!”他手持一根长枪,马上向门口冲去。安乐王对文侯道:“甄侯,今日已到鱼死网破之时,本王将身家都押在你身上了!”
文侯眼中一亮,又跪倒行了个大礼道:“多谢王爷。”安乐王又扫了我一眼,眼中却带着痛恨之意,道:“不过他得留在此处。若小茵有个不测,我要他的人头来祭祀。”
文侯一怔,还不曾开口,我抢先道:“是,王爷。末将罪不容赦,愿以项上人头谢罪。”
文侯还要说什么,安乐王一挥手道:“不必说了。来人,将这人绑起来,纵然今日王府玉石俱焚,老子死前也要先摘下他的人头不可。”他怪我没保护好郡主,对我已是恨极,自称都变成了“老子”。边上有个家丁过来将我反剪起手,便要绑起来,我呆呆地站着也不反抗。
这时郡主在屋中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呼,安乐王顾不得我,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,叫道:“小茵!小茵!”屋里,一个家医手中拿着一支满是鲜血的断箭,箭头已被剪掉,正手忙脚乱地给郡主包扎。我顾不得旁人,一下挣脱了那家丁,冲到榻前跪倒在地,叫道:“郡主!”眼中不知不觉已流出了泪水。
不管郡主到底对我有过什么打算,她总是一个爱我的女子,我实是有负于她。我跪在她榻前,只觉心痛如绞,便是现在有人砍了我,我也不会反抗。
安乐王走到榻前,道:“小茵,你还好吗?”他伸手要抓郡主,但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。一个家医声音颤颤地道:“王爷,郡主受伤极重,我等也没有……”不等他说完,安乐王吼道:“闭嘴!你再说,老子砍了你!”
这时郡主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,道:“爹。”安乐王脸上登时满是喜色,凑到榻前道:“小茵,别说话,你会好的,会好的。”
郡主极是虚弱,低低道:“不要怪休红,爹,让他去。”
安乐王哼了一声,郡主似已猜到他的心思,道:“他是个好人,爹,女儿很开心。”
我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,若不是在这儿,我只怕要立时放声痛哭了。郡主咳了一声,又道:“休红,你过来。”
我跪在地上不敢动,安乐王踢了我一脚,喝道:“小茵让你过来!”他踢得很重,我走到榻边,道:“郡主,小人该死。”
郡主唇边浮起一丝笑意,低低道:“还说这种话,我是你……妻子了。”她说着时,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。我握住她的手,泪水滚滚而出,却说不出半个字来。她又低声道:“休红,二哥动手了,要帮文侯,不要留情!”
她说到这儿一口气上不来,又喘了几下,嘴角都有血沫吐出来。我点点头道:“是。小茵,你放心,你去哪儿,我就去哪儿。”
她又勉强笑了笑,道:“不,你要活下去。爹,让他活下去。”
安乐王此时也忘了要砍掉我的誓言了,柔声道:“好的,小茵,我让他活。”
郡主又淡淡笑了笑,道:“去吧,快去。”
我还想和她说两句话,安乐王一脚将我踢开,喝道:“快滚!没听见小茵让你走吗?”我被他踢得翻了个跟头,爬起来向郡主磕了个头。郡主似乎想起了什么,轻轻道:“这新的时代就要来了,爹。”
我转身走出了大厅,一到外面,小王子迎上来道:“楚将军,怎么样?”
外面已是杀声震天,有人正在攀墙进来,幸好安乐王府墙高壁厚,那些人一时还攻不进。我黯然道:“小殿下,我太没用了。”
小王子道:“别说了,执金吾正在攻进来,要捉甄叔叔。我给你们备好了两匹马,你们快走。”
他拉着我走到马边,文侯已披了件披风,此时脸色也有些张皇之意。我跳上马,道:“小殿下,等事情一了,我马上过来。”
小王子道:“执金吾的人可比不上你们那支部队,没用的,快走。”他年纪虽小,言语间却大有豪气。我跳上了马,文侯喝道:“楚休红,快走!”
我们从王府的偏门冲了出去。此时执金吾正在攻正门,偏门尚无人,我们一出安乐王府,文侯才长吁一口气,叹道:“没想到二太子手下竟然还有这等人才,我只道他要起事起码还得两天,居然这么快法!”
我道:“是路恭行,他回来了。”
文侯在马上转过头,惊叫道:“什么?”他脸上多了几分懊丧。他算定了一切,但还是轻敌了。他将路恭行调到前线,正是要剪除二太子的一条最有力的臂膀,但他也一定没想到路恭行居然会暗中回到帝都来主持一切。我心中一痛,以前对路恭行一直有同袍之谊,实在不愿与他正面为敌,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,我一定要取下路恭行的首级!
我们还不曾到文侯府,远远已见文侯府外火光冲天,竟然也有战事。文侯忽然又皱起眉,道:“这路恭行真个了得,一支乱七八糟的禁军,居然也能用得如此得力。”
我们冲到文侯府门口,只见门外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尸体,看甲胄,正是执金吾的人。此时文侯府只有不满一千的府兵,我们冲到门口,我夺过一杆长枪击散了围在正门口的执金吾,文侯叫道:“汪海!汪海!你在吗?”
文侯一来,守卫文侯府的府兵登时士气大振,一个反扑,将攻入府中的执金吾士兵都逼了出来。一个浑身是血的府兵首领从里面冲了出来,一下跪倒在文侯马前,叫道:“谢天谢地,大人,您总算来了。”
文侯翻身下马,道:“几时出事的?大殿有事吗?”
那叫汪海的府兵首领道:“年统领派人来报信,说五大营与执金吾同时起事,正在大殿激战。虽有大人派去的一千人助阵,但五大营战力出奇的强,只能勉强抵敌,竟然无法分兵支援。”
文侯盯着那些在门口与执金吾交战的府兵,道:“这里似乎只有两千多敌人。”
汪海道:“不错,有两千五百人。原先由一个持斧的武士指挥,我们守得极为艰难,不久前有十几个人过来,将那武士带走,换人指挥后我们的压力轻了许多。”
文侯眉头皱了皱,失声道:“不好了!我居然会如此大意!”他身体一颤,竟然站不稳当,一下跪在了地上。我吃了一惊,扶起他道:“大人,怎么了?”
文侯叫道:“路恭行是要捉住太子,以他为质,迫我投降!该死,我居然算漏了一招,他竟会如此大胆!”
我心头一阵雪亮。此次二太子孤注一掷,如果能捉住文侯将他斩首,太子一方群龙无首,自然崩溃,而如果能逼宫迫使帝君下诏说文侯是叛逆,文侯也同样处于进退两难之地。文侯看不起禁兵,只道有年枭的一万近卫军足以制住一万五千的五大营和五千执金吾,但他没料到五大营的战力暗中已大大提高,此时城中竟然任由二太子驰骋。他叫道:“毕炜留下的三千火军团几时能到?”
汪海道:“我已发出羽书,但最快也得天亮才能赶来。”
文侯呆呆地站着,忽然喝道:“楚休红,你立刻带府兵去东宫,死守宫门,务必要抢在他们之前到!”
汪海惊叫道:“大人,若是这儿再抽掉兵力,那该怎么办?”
文侯也有点茫然无主,执金吾虽然战力很差,但人数毕竟要多得太多,数倍于府兵。何况府兵多半是步兵,要冲过执金吾的包围,实在是难上又难。文侯已是走投无路了吧,现在守在府中还能借地形之利坚守,一旦上了街,府兵再强也不会是那么多执金吾的对手。可是任由路恭行进攻东宫的话,一旦太子被他擒获,文侯师出无名,纵然毕炜回师救援,也已鞭长莫及了。
我想了想,道:“他们去了多少人?”
汪海道:“不多,一两百个吧。”他又补了一句道:“不过这一两百个战力颇强,他们一退,我们的压力顿时减轻。”
我道:“大人,末将立刻去增援东宫。只要有我一口气在,定能保得太子无恙。”
我一说完,催了一鞭,飞马向前冲去。豪言壮语是说了,但我心中还是没底。我一口气在可以保得太子无恙,但如果我一口气没了呢?
我不再多想。以我一个人,那是绝对守不住东宫的。不过我还有一支小小的力量在,现在必须动用了。
那四十九个巨斧武士。
前锋营的驻地距东宫不远,现在前锋营全都随毕炜追击蛇人去了,营中空空荡荡。我杀开一条兵路冲进营中,叫道:“赵晃!赵晃!”这赵晃是个骁骑,也是这四十九人的首领。
我只道他们多半已经入睡,得过一阵才能出来,哪知刚喊出,那赵晃已冲了出来,道:“楚将军,你怎么过来了?城中出什么事了?”
我道:“有人叛乱,快随我去东宫,守卫太子!”
赵晃吓了一跳,道:“什么?有人竟然攻到了东宫?”东宫的名字虽叫东宫,其实只是帝宫的东面而已。若有人攻到了东宫,赵晃说不定以为敌人已破了城墙。白天城外还一片祥和,自然让他大吃一惊了。我也不和他多说,叫道:“事不宜迟,速速上马!”
这四十九人一下点齐,我扫了他们一眼,道:“弟兄们,二太子聚众谋反,我奉太子之命守卫东宫,此事极为危险,大家千万要小心。”
他们答应一声,我掉转马头,道:“出发!”
正要拍马向前,忽然身后有个人喝道:“乱臣贼子!”
这人喝得极其响亮,我只觉一股劲风压顶而来,眼角已扫到了那人手中的巨斧,正在向我头顶砍下。我吓得一时竟然无法动弹,这些巨斧武士力大无穷,如果正面对敌,我可以借枪术以巧破力,但此时是受暗算,那人的巨斧劈下已用了全力,突如其来,哪里还挡得住?我大叫一声,一下举起长枪,明知挡不住了,但也只能挡一挡。
这巨斧有数十斤重,加上下劈之力,我的枪杆多半会被他一砍两半。硬顶是顶不住的,我已打定主意,枪身一接他的斧刃,就立刻翻身下马,以百辟刀还击。但他的斧头劈得太快,我实在没有信心能及时躲过。
“当”一声响,却不是我被劈中,那人身后有两个武士举斧下砍,那人的斧头还不曾落下,头顶已被两斧同时劈中。他虽然戴着铁盔,但这两斧同样力量沉雄,这人哼都没哼一声,便被砍得脑浆崩裂而死。那赵晃冷笑道:“郡主说得果然没错,路恭行可能会塞点私货进去的。”
是郡主早就替我安排好了!我心头一热,道:“快走吧。”那个暗算我的人自是路恭行当初安排在内的死士,以防我有何异动。那时我就有点怀疑他会派人进来,果然没错,也幸亏郡主早有防备。
那具死尸翻身落地,战马失了控制,在地上打着转。这人当初在我率军力抗蛇人时,也曾大为出力,如果那时死了,他到死都是个英雄,此时却成了为人不齿的小人了。我不再看他,叫道:“郡主受二太子暗算受了重伤。弟兄们,记着吧。”
赵晃吃了一惊,叫道:“什么?”他对郡主看来也视若天人,可能根本没想到她也会遭到暗算。我只觉眼里又涌上了泪水,转过头,叫道:“快走,没空多说了。”
我催马疾行,一共四十九人在帝都的大街上狂奔而去。今晚执金吾执行了宵禁,路上半个人都没有,我一边催马奔驰,心中默默地念道:“小茵,愿上天保佑你没事。”
我爱郡主吗?直到此时仍然说不上来,可是泪水却还是涌出了眼眶。迎面风吹如刀,刮得泪水飞溅出去,我的视线模糊了起来,恍惚中,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,不知是她还是郡主。
前面隐隐地出现了东宫的宫墙。赵晃忽然道:“楚将军,东宫好像有变!”
黑暗中隐隐听得有厮杀之声。是路恭行先到了!我只觉眼前一花,叫道:“快!快!”又加了一鞭。我的飞羽今天还留在文侯府马厩中,这马虽然比不上飞羽神骏,但也是安乐王府的好马,加鞭之下,一马当先,疾驰而去。
冲到东宫门口,只见门外已横七竖八地倒了一批武士,里面还有金铁相击之声。门口有人叫道:“是什么人?”
那人穿的是执金吾的衣服。我也不和他说话,只一拎缰绳,战马一声嘶吼,急急拐了个弯,便向门中冲去。那几个执金吾这才匆匆忙忙地要来关门,但我已冲到近前,长枪一挥,将当先两人搠倒,叫道:“路恭行,你这反贼,快出来受死!”
我喊得很响,东宫里面的大院里已聚集了许多人,尸横遍地,大多着东宫守卫的制服。听得我的吼声,有不少执金吾转身攻了过来,但我带的这四十八个巨斧武士都是一以当十的勇士,执金吾虽然颇为勇悍,但枪法毕竟生疏,哪里挡得住我们这般猛冲?登时杀开一条血路,冲到了大殿。
东宫分前后两层,大门进去是一个广场,当中是太子议事的登闻殿,过了登闻殿又是一片广场,然后才是太子的寝宫。我到了登闻殿前跳下马,带着四十八个巨斧武士向前猛冲。虽然也有执金吾前来阻挡,但他们哪里挡得住巨斧武士的神力?
过了登闻殿,一见到太子的寝宫,我就倒吸一口凉气。寝宫前围着一两百个人,寝宫门口只剩下了几个人还在力战。这几人想必便是太子那几个枪术极高的保镖,虽然人少,但上百个金吾卫围攻之下,他们仍然力战不退。只是寡不敌众,他们已是岌岌可危了。
我顾不得松口气,向后一挥手,叫道:“快上!”率先冲了过去,此时听得路恭行不知在何处厉声喝道:“杀了!”但他命令下得凶狠,要杀我们却大不容易。
我们必须抢在他们攻入寝宫之前冲进去,然后这儿的一批人明显比守在登闻殿外的执金吾要厉害,我刀砍枪扎,挡者披靡,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寝宫门口,赵晃和二十余人紧随在我身后,另外的却已被执金吾士兵卷入了。
此时守寝宫的那几个武士只剩下两个还在挥枪阻挡,我冲到跟前时,那人已分不清敌我,竟然挺枪向我刺来。我用枪一把绞住他的长枪,叫道:“我们是来助守东宫的,太子没事吧?”
他定了定神,才道:“是楚将军你啊。太子还没事,快挡住,挡住!”刚说完,嘴里喷出一口鲜血,人也摔倒在地。我顾不得他的死活,叫道:“赵晃,守住门口,我去看看太子!”
赵晃道:“遵命……好家伙!”他一个走神,有个执金吾一枪向他扎来。这一枪老辣圆熟,远远超过执金吾的水准,赵晃一个闪避不及,被那人一枪刺伤了手臂。
我提着枪向里冲去,叫道:“太子,殿下!”本来我还想坚守东宫,但看情形是绝对守不住的,路恭行带的这几百个兵出乎意料的厉害,现在只能带着太子走。寝宫里灯火俱灭,什么都看不清,门外恶战的情景映进来,在寝宫的壁上不住跳动,直如鬼魅。
刚走了几步,忽然听得太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:“楚休红将军,真是你吗?”他倒记住我的名字了。我暗自苦笑,大概也是因为我要娶郡主,他才会记得的吧。我循声过去,叫道:“殿下,快出来,跟我走!”
黑暗中,有个人影站了起来,“哧”一声,有人打着了烛火。触目之下,我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,呆呆地怔住了。
有三个女子围坐在太子身边,当中的一个,正是她!
太子惊恐万状,一把拉住我,道:“救驾,楚将军,救驾!”这时路恭行忽然在门外高声道:“楚休红,速将殿下送出,我定保你为侯!”太子听得他的声音,更是惊恐,道:“楚将军,你可是我表妹夫,别听他的!不要听他的啊!”
我一阵烦乱,路恭行却又道:“楚休红,我家殿下极为欣赏你一身本领,只要你识时务,他会答应你一切要求。楚将军,快出来吧,别给甄砺卖命了。”
一切要求?我的眼角扫了她一眼。昏暗中,我也看不清她的样子,只觉得她镇定自若。当初在蛇人攻破高鹫城,千钧一发之际,她也同样是如此镇定的。如果我转投二太子的话,那这个功劳纵不能南面封王,封个公侯总可以吧……
太子忽然叫道:“表妹夫,救救我啊,我封你为侯!”他心急之下,已在乱叫了。我心中一凛,低声道:“殿下,这儿守不住,我带你出去。”
太子忽然一怔,道:“我一个人走吗?”
我道:“是!”说着时,心中也如刀绞一般疼痛。我不知道带太子走了以后,路恭行扑空之下,会不会因绝望这三个太子妃泄愤,但此时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。
太子忽然道:“不成!”他放开了我的手,站到她们跟前,道:“人生在世,妻儿是我的一切,纵然二弟要杀我,那就让他杀吧。”他本已吓得魂不附体,此时却说得大有气概。如果他肯不顾一切随我逃跑,我反倒好受些,但此时更加难受。
我是个什么人?在这生死关头,我连太子都比不上!我心中豪气顿生,道:“那好。殿下,今日你便是死了,我就陪你,死得像个英雄的样!”
一说到死,太子却又软了下来,道:“什么?要不……”我不等他再说,喝道:“这儿有什么易守难攻的地方?”
太子怔了怔,道:“什么?”这时,她忽然站起来道:“去观景台!”
在微微的烛光中,我看见她的肚子已经有些鼓起。早就听说她是太子一正二侧三妃中最得宠的一个,也最早怀孕。我的心中一疼,道:“那快上观景台!”
只要是她说的,便是那儿守不住,我也认了。太子倒是眼睛一亮,道:“不错,那儿只有一条小路,快走!”
他倒又来了劲,端着烛向前走去。她们跟在太子身后,走过我身边时,我抬起眼看了她一下,只觉得她似乎也看了我一眼,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眼神。
那观景台在寝宫后院,甚是高大,其实是个空心圆柱。因为帝都太大,深宫中住得久了会觉得心烦,因此当初便造这观景台,让不能出宫的下人嫔妃有空眺望远景散散心。观景台都是用巨石垒起,也不是太高,充其量不过十余丈,其实还没有城墙高大,但在帝宫这一带却是最高的了。如果路恭行推倒观景台,那我们便走投无路。只是这观景台极为坚固,单凭一两百个人,不是一两天弄得倒的。
等他们上了观景台,我正想让赵晃他们也过来,但门口忽地发出一声呐喊,执金吾们如潮水一般涌入寝宫。
巨斧武士的防线崩溃了!
赵晃没有跑出来,拖着斧头跑过来的只有五个巨斧武士。他们且战且退,但这些执金吾的本领都相当出色,以巨斧武士之能,居然也只有招架之功。
这些都不是执金吾!以那个只会开酒馆的吕征洋,他绝对训练不出这等强悍的士兵来的。我提枪冲了上去,到了那几个巨斧武士身边,叫道:“快退,跟我来!”
这时一支长枪忽地从一边刺出,一个巨斧武士举起长柄斧架去,枪斧相交之下,他居然一个踉跄,倒退了几步。我吃了一惊,冲了过去,一枪架住那人的长枪。虽然架住了,但我也只觉虎口一热,这一枪之力大得异乎寻常。我失声叫道:“陈忠!”
有这等力量的,除了陈忠,还有何人!我刚叫出,却听得那人应道:“末将在!”
陈忠脑子有点简单,听得我的呼喝,居然还会应声。我骂道:“混蛋,居然连你也反叛了!”
陈忠一臂受伤,他的伤势比我的左臂上的伤更重,但他只以单臂使枪,我便难以应付了。此时我已明白,现在我们对付的哪里是华而不实的执金吾,而是不折不扣的帝国军!怪不得这两百来人会如此之强,文侯千算万算,竟然没有料到路恭行会带一支帝国军暗中回帝都起事,他原本算定的优势已荡然无存。
陈忠满面羞惭,他是邢铁风的下属,邢铁风被关押后,他这支部队自然也在文侯要解决之列,怪不得路恭行能将他带来。他手上的长枪缓了缓,我的枪一抽,已反搁在他的枪上,此时再向前刺去,定能将他刺死。但若是旁人的话,我这一枪自然毫不犹豫就刺出了,可眼前是陈忠,我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。
我也是缓了一缓,边上有个士兵忽然一枪向我刺来。此时我的枪还搁在陈忠的枪上,一时间抽不回来,哪里还能挡住,边上几个巨斧武士自顾不暇,根本没机会救我。我魂飞魄散,心知此劫难逃,正要闭目受死,哪知陈忠忽地将身一横,肩头一下顶住那士兵。陈忠的力量比蛇人还大,那士兵又不甚魁梧,被陈忠顶得倒飞出去,爬起来骂道:“王八蛋,你吃里扒外吗?”
陈忠眼里也流下了泪水,叫道:“楚将军,今日我陪你死吧。”他忽地转过身来,长枪一横,又挡住了数人。我没想到陈忠居然会这么做,心头一热,道:“好,陈忠,就算你骗我,我也相信你。”
反正要死了,死在陈忠枪下,也是一样。陈忠是个实在人,他绝不会骗我的,说愿与我一同赴死,那他说的便是实话。只是他转而与原先的同僚为敌,出枪却大为迟缓,只是阻挡,也不进攻。我与陈忠联手,便是与蛇人相斗也大占上风,不用说是对付帝国军了。即使他不愿杀人,有他替我防守也已足够,我压力顿轻,虽然只有七个人,但一时间这上百个穿着执金吾军服的帝国军竟也迫不上来。
我们且战且退,一个巨斧武士手中一慢,中了一枪,登时被乱刃分尸,但我们毕竟已退到了观景台。观景台的门不大,一守住门,能攻上来的士兵更少,守得也更加容易了。我松了一口气,心知情势稍缓,这时路恭行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:“旁人退后,决死队跟我来。”
寝宫中因为多了不少火把,也亮了许多。那些执金吾闻令,齐齐退了两步,从中站开一条路来。
尾声
从人群中走出了十多个黑衣人。虽然都蒙着脸,但我认得清楚,最前的正是路恭行。
陈忠在我身后小声道:“楚将军,我们要死了,这是路将军的决死队。”
我哈哈笑了笑,道:“决死队算什么,让他们决死好了。”
路恭行已走上前来,到了十几步外,他站住了,道:“楚将军,别来无恙。”
他的声音和平时大不一样,又阴又冷。我哼了一声,道:“路将军,没想到我们会这样子见面。”
路恭行是个好将官,当初他带领我们时,公正无私,前锋营的百夫长虽然派系林立,对于他却都十分敬服。如果没有太子和二太子夺位之事,他肯定会是个出色的将领,仍然带着我们冲锋陷阵,与蛇人对抗。路恭行微微沉默了一下,似乎也在想着当初的情景。他慢慢揭开蒙面的黑布,道:“楚将军,我误伤了郡主后,便知道再没办法拉你回来了,请原谅。”
我一阵哑然。路恭行伤了郡主,我对他痛恨至极,但我也知道他想刺杀的其实是文侯,阴差阳错之下才会误伤郡主。我道:“路将军,这些话也不必说了,今日你要过去,便请踏着我的尸首过去。”
路恭行叹道:“楚将军,我真不明白你是个怎样的人。按理,像你这么婆婆妈妈的,在战场上早就该死了,可偏偏你能屹立不倒,连陈忠居然也会反戈一击。”
陈忠在我身后重重地喘息了一声,似乎心有所动。我大声道:“路将军,现在婆婆妈妈的可是你了。”
路恭行忽地一笑,将手中长枪扔开,道:“楚将军,你其实走错了一步棋,这地方虽然易守难攻,便你也该明白,里面地方狭窄,长兵难有效用。你弃己之长,还能守到几时?”
身后的巨斧武士都“咦”了一声,他们用的都是长柄斧,力劈猛砍,威力极大,但进观景台后的确就难以挥动了。路恭行只是一句话,便让这几个死都不怕的勇士心中也动摇了。我心知不能任由他逞口舌之利,喝道:“不必挡得太久,等天一亮,火军团便会赶到,到时你们还有哪条路可走?”
我的话也让路恭行身后的那些士兵都“咦”了一声。火军团的神龙炮威力无比,他们都曾亲眼目睹,而火军团本身也是支惯于冲锋的强兵,我这句话一定让他们心中惶惑。
路恭行厉声道:“不要慌!此时到天亮还有一个时辰,这一个时辰难道还攻不破他们吗?决死队,上去!”
他身后有几个黑衣人已冲了上来。我身上一凛,正待打点精神,忽然有个黑衣人道:“路将军,楚将军是个英雄,请给我个机会与他一战。”
这是徐蒙的声音。这徐蒙是二太子新招来的保镖,上次在醉枫楼安乐王席上与我以筷子比试枪法,武昭老师虽说我胜了,但我明白只是平分秋色,是个和局。此人黑眚枪妙绝天下,也是个枪法高手,却大有磊落之气。
路恭行有些不快,道:“徐将军,此时你还要节外生枝吗?”
徐蒙道:“将者不死无名之辈。楚将军枪法高绝,徐蒙愿与他一战,身死无憾。”
这徐蒙也算有点泥古不化了。我有点哭笑不得,但也有些感激他。如果他们一拥齐上,我只能求上天保佑撑得几时算几时了,但一旦和徐蒙比枪,我拼得一死,可以多支持许多时候。我不等路恭行再说,抢先道:“徐兄真是壮士,楚休红愿与徐兄决一生死。”就算路恭行不同意,现在这喘息之机也被我抓住了。
路恭行似乎有些不愿,但勉强道:“好吧。”说着,退后了一步。眼见他轻易答应,我却反而一阵疑惑。此时他已占尽上风,以路恭行这等人物,绝不会生事说让徐蒙与我决斗是来浪费时间的。
不对,他一定有暗器!
一想到这点,我眼角扫了徐蒙一眼。果然,徐蒙手握长枪,但右拳却明显只是虚握着。我心头一阵寒意,知道自己差点堕入路恭行的圈套了。他哪里是答应徐蒙与我决斗,而是要徐蒙暗算我!
想通了这点,我装作不知,将长枪交在左手夹在肋下,右手的百辟刀入鞘道:“领教徐兄高招。”入鞘时右手尾指却已钩住了腰间的流星锤。
这流星锤是李尧天送我的,我平时也常在练习,李尧天说练会后五步之内百发百中,现在我和徐蒙相距恰在五步。这么做虽然极其阴险,但生死攸关,也只好阴险一回。只是这徐蒙的暗器是什么?
徐蒙抱着枪,向我行了一礼,道:“楚将军,我定会好好安葬你的尸身的,放心。”他大概觉得我是必死了,此时也漏了句话。我也相信他定会好好安葬我的,但我更想活着。
他的长枪一摆,忽地大喝一声,枪头又乱成一团黑雾。当初以筷子比试,还看不出这一招的厉害,此时他用的是长枪,这团黑雾便如千万把快刀飞速转动。我见他一枪发出,右手忽地向我一扬,不等他发出暗器,右手一滑,手已滑入流星锤的皮套,一把抓住流星锤,猛地掷了出去。
我没有用枪招去引他注意,流星锤飞出,眼前寒光一闪,左肩又是一疼,长枪登时落地。也就在同时,徐蒙大叫一声,仰天翻倒。
我的流星锤正砸在他的面门。流星锤只有两斤重,但因为又小又沉,这一锤大概将他的颅骨都砸碎了。他刚一倒地,只听得路恭行叫道:“快上!”几个黑衣人猛地冲了过来。流星锤此时恰好收回手中,一个黑衣人已疾冲而至,一刀向我劈了过来,我已站立不稳,手又是一扬,流星锤再度击出,正砸在他的前额,这黑衣人立时毙命。我左手往地上一撑,翻身跳起,倒退进观景台中,叫道:“小心了!”
陈忠让我入内,举枪守在门口,两个巨斧武士则守在他身边。门口顶多也只能站三个人,另两个巨斧武士扶着我上了几级阶梯,门口已有人在与陈忠他们交手。
徐蒙打出的是一支袖箭,如果不是我发锤在先,这一箭刺中的定是我的咽喉。我扔掉这袖箭,站起来道:“快退上去!快退!”
在门口固然可用长兵,但是路恭行的人太多了,陈忠他们坚持不了多久。我翻身起来,正要再冲下去,却只觉左臂疼痛不堪,根本用不出力来。一个巨斧武士叫道:“楚将军,你肩上在流血!”
这左肩原先就受过伤,今日前后俱中了一箭,再也发不出力了。我皱了皱眉,道:“无论如何都要挡住!”但此时右臂虽能用力,可是只有一条手臂,刀法也大打折扣,我根本不抱多大指望了。
门口有个巨斧武士发出了一声惨叫,有个黑衣人一刀捅进了他的下腹。这巨斧武士负痛之下,竟然一把扔掉了长柄斧猛地抱住那黑衣人,边上早有两个冲上来,两口刀齐齐刺入他的肋下。我心惊之下,叫道:“陈忠,快上来!快上来!”
那巨斧武士身体魁梧,虽然死了,巨大的身躯堵住了门口,路恭行的决死队一时也冲不上来。陈忠和另一个巨斧武士无心恋战,拖着长枪巨斧奔上来,我从腰间取出了手弩,哆哆嗦嗦地往里装钢箭。此时只恨当初薛文亦给我的箭太少,我恨不得弩中可以装得七八十支箭进去才好。
观景台共有五层,我们现在上的是第二层,要空旷一些。陈忠一上来便道:“楚将军,怎么办?”他居然没看到有个黑衣人如影随形般追了上来,一刀正向他后脑劈去。我叫道:“闪开!”手弩只装了四支箭,一扬手射出。那黑衣人身轻如燕,几乎像能飞在空中,但观景台中如此狭窄,手弩力量甚大,他哪里闪得开,钢刀一挥,只格开了一支,另三支箭同时射入他的身体,这人一下摔了下来。
我身边一共只带了二十四支箭,先前射掉六支,现在又是四支,只剩十四支了。我挣扎着爬起来,道:“不要恋战,退到上面去。”
越往上,他们便越难攻进来。天快要亮了,只是不知道火军团的援军到底何时能到,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。他们答应一声,陈忠扶起我又向上走去,两个巨斧武士在后面阻挡追兵。路恭行这数十人号称“决死队”,果然是悍不畏死,且战且上,我们退到第三层时,有一个巨斧武士又发出了一声惨叫,多半已被砍死了。
这等恶战,便是与蛇人相敌时也未曾有过。我们占了地形之利,但决死队的人用的都是短兵,身体灵便,巨斧武士用长柄斧很难发挥威力。只是过道狭窄,他们几乎是以血肉之躯堵住通路,才不让敌人冲上来的。我的心一阵阵剧跳,路恭行也不知何时竟然练出这许多死士,此人心机之深,实是思之骇然。
上了第四层,又有一个巨斧武士被砍倒了。再往上便是太子他们所处之地,我知道现在实已退到了绝路,也只剩了我们三个人,无论如何不能再退了。陈忠将长枪一扔,伸手到腰间拔出刀来,喝道:“再有上来者,不要怪我了!”
他一直没有伤人,我虽然对他这等迂腐有点愤愤,但也不忍怪他。此时说出这等话来,想必他也再不留情,要动手伤人了。这时仅剩的一个巨斧武士退到了第四层门口,叫道:“楚将军,那些妖怪太厉害了……”
他还没说完,一个黑衣人将身一纵,已跳了上来。那巨斧武士手中的长柄斧已满是鲜血,连斧头都染成了红色,在这儿也不能挥动,他向前猛地一推,那黑衣人却是一下跃起,伸手扣住顶上,竟然站在了斧面上,一刀削来。我举起手弩正要射去,陈忠猛地冲上前,喝道:“下去!”
他力大无穷,刀法虽不甚佳,但这儿地方狭小,这一刀砍去,那人纵然能将陈忠刺死,也势必要被砍作两半。那人不敢再攻,猛地向后一退躲过陈忠一刀,陈忠正待冲上前去,忽然从下面有一片刀光暴长而起。
那个巨斧武士的长柄斧还横架在过道里,这一刀自上而下,“嚓”一声,将斧柄一下砍断,余势未绝,如匹练般卷入陈忠大腿。陈忠大叫一声,这一腿站不直了,一下跪倒在地,举刀仍要砍去,那个刚跳下去的黑衣人忽地飞起一脚,正中陈忠手腕,陈忠的刀被他踢得从窗中飞了出去。
我见势不妙,手弩一举,猛地一扣,三支箭一下射出。那黑衣人却忽地一折腰,三支弩竟然擦着他的后背飞过,正钉在墙上。他身法轻灵,又加意防着我的手弩,这么近法也射不中他。我咬了咬牙,不等他起身,又是一箭射出。
这一箭他却躲不过了,正从他右额刺入。他大喝一声,直直摔倒,却忽地又站了起来。我没料到竟会有这种事,大吃一惊,手指一扣,两支箭再次射出。
这两箭正中他的前心,连钢羽都没入他的体内,但这人却仍是直立不倒。我大吃一惊,陈忠却叫道:“有人……有人顶着他!”
他身后有人!我恍然大悟,但箭已发完,我一撑地,猛地站起来,靠着墙壁,右手已解下那流星锤,喝道:“快出来!”
那具黑衣人的尸体忽然飞了起来,一个人猛地跃上。陈忠靠在门口,这人飞起一脚,正踢中陈忠耳后,陈忠被他踢得向我这儿倒了过来,我一把扶住他,只觉他的身体重得如山一般,若不是靠着墙壁,只怕会被陈忠压倒。而这人踢翻陈忠,一刀忽地向另一边那巨斧武士砍去。这一刀快如闪电,那巨斧武士已是精疲力竭,毫无还手之力,咽喉被那人一刀砍开,缓缓坐倒。
这是路恭行!
我把晕过去的陈忠向边上挪了挪,颓然道:“路将军,你还是赢了。”
路恭行一身黑衣,脸上也沾满了血迹,只是他眼中全无得胜后的喜悦,看着我道:“楚将军,没想到我的决死队居然会有大半死在你手上。”
我强笑了笑,也不说话。其实也不都是我杀的,我只杀了两个黑衣人,这十几个人中大多是那四个巨斧武士所伤。我道:“路将军,恩怨今日俱尽,你杀了我吧。”
路恭行看着我,眼中竟似有些泪光:“楚将军,当初我们在高鹫城并肩作战,难道那时的情分都要了了?”
我一阵黯然。路恭行一向雷厉风行,到了这时却居然缓了手,他一定也想到了那时我们的友情。我叹道:“路将军,有时我真觉得在你麾下时便战死,倒是件幸事了。”
路恭行沉默了一下,眼中也有些黯然,忽然抬起头道:“楚将军,你降吧。纵然你不愿为官,我也可以保你无性命之忧。”
我喃喃道:“晚了,晚了,走得太远了。”
我一把从陈忠身后抽出手来,流星锤猛地向他掷去。此时我与他相距连五步都不到,这也是我蓄力已久,流星锤发出一声尖啸,直取路恭行面门。
路恭行定逃不过这一锤了,我掷出流星锤后,心中却又有些后悔,路恭行却忽地将身一侧,险险避开,手中刀猛地一掠。流星锤的套索是鹿筋所制,很有弹性,但此时绷得笔直,路恭行长刀一掠,一下将鹿筋划断,流星锤“砰”的一声击在墙上,石粉四溅。
完了!
我心中一沉。流星锤已是我的最后一手了,现在连这也被路恭行破去,我已再没有取胜之机。到了此时我心中反倒平静下来,只等着路恭行杀我。哪知路恭行被我暗算了一锤,却仍无愠色,道:“楚将军,请你,降我。”
他这话如同一个霹雳,我只觉浑身乏力,“扑通”一下跪倒在地。路恭行到了这种时候还想让我投降,难道我真的要降吗?我抬起头,看着他道:“不。”
路恭行眼里闪过一丝杀气,道:“那好吧。”他踏上一步,举起刀来,向我当头劈下。我已跪在地上,双脚猛地一蹬,人在地上翻了个滚,右手已拔出百辟刀来,一刀倒挥而上。
这才是我的最后一招。
路恭行已见我跪倒,只道我束手待毙,但不曾想到我还能反击。两刀相击,他的刀没有我的百辟刀锋利,“当”一声,竟被我砍断。我单腿已然坐起,百辟刀已趁势攻上。路恭行手无寸铁,退了一步,喝道:“刀来!”边上有个人忽地抢上,将一把刀对着我掷来。我侧了侧身,正要让过这刀,哪知路恭行只退半步,忽地又向前踏了一步,一把抓住刀柄,手中刀仍是向我刺出。此时我仍未站起,百辟刀也不收回,猛地一刀砍上,只道这一刀不砍断他的刀也会把他的刀砍飞,哪知路恭行刚抓住这刀,本是前冲之势忽地退后,右手已弃刀,叫道:“刀来!”
刹那间我已明白路恭行的用意,这一招他是练熟了的,掷来之刀只是虚招,真正的杀手是在下一刀上。我已用全力去格他弃去之刀,这下一刀却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躲了。
“当”一声,这刀被我格开,但预料中路恭行的下一刀却不曾刺出。我不由得一怔,也不敢上前,看向路恭行,只见他呆呆地看着窗外,不知在想些什么,手中仍是空空的。我心头诧异,眼光也向外看去,此时曙色微露,寝宫中到处都是人,但这些身着执金吾制服的士兵都在四散逃开,大门口却有许多盔甲鲜明的士兵正涌进来。
是火军团!我心中一喜,只觉浑身力量都散去了。即使面对着路恭行,我也再没有余力抵挡。
路恭行忽然叹道:“天命有归,非战之罪,唉!”他这声长叹极是颓唐,似乎有着无限的痛苦。我勉力提劲站起,道:“路将军,降吧,我愿保你性命无忧。”
这话也是他对我说过的。路恭行苦笑道:“楚将军,你不愿降我,难道我愿降你吗?”
我也默然无语。路恭行秉性随和,但内心里实是个极高傲的人。他为二太子殚精竭虑,到了此时功亏一篑,这等打击比受伤还要重。
他忽然跪下,向下磕了个头,道:“殿下,恕微臣无能之罪。”
下面有一群人走了进来,那些金吾卫纷纷弃械投降,有不降的立被斩杀。当中之人正是文侯,在他身前有个手持长枪的武士,枪尖上挑着个首级,挂着片白布,上面用鲜血写着“叛贼之首”,看样子,依稀正是二太子。
路恭行站起身,道:“楚将军,当今之世,君弱臣强,外患不断,以致纷乱四起。当初在高鹫城时栾将军曾对我说,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从,我也甚以为然。只是,当事已无补,我也一样无可奈何。”
我恍然大悟,当初我还在龙鳞军时,右军代主将栾鹏因为不服武侯与苍月公合兵之议,想要兵谏,当时说路恭行统领的前锋营不足虑,当时我便觉得栾鹏与路恭行之间似有协议。看来也的确如此,当初路恭行一定默许栾鹏行事,但后来路恭行根本不曾为栾鹏说话,这个谜团直至今日方始打破。
大丈夫有所为,有所不为,却毕竟非凡人所为。
路恭行喃喃道:“楚将军,我曾向殿下上三策,上策为集中力量猛攻皇宫,中策为生擒太子为质,下策为刺杀文侯,以绝后患。只是殿下兄弟情深,又恨文侯算计,只取了下策,等我发现刺杀失败,再回过头用上中二策,便来不及了。唉,一步错,步步错,若以我的决死队与残军杀入皇宫,你说能有几分胜算?天命有归,纵算尽千般人力终不能回。”
我只觉身上一寒。文侯已算到了二太子会攻打皇宫,他也对皇宫加意防范,但却没算到路恭行早就训练了这一支人马,竟会以军人扮作执金吾,对他的力量估计不足,只怕真个会被他得手。路恭行也是第二次说这个“天命”了,我没办法反驳,只是道: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”
路恭行眉头一扬,忽然笑道:“果然,哈哈,果然。”
这时下面又是一阵乱,有个老人大声叫道:“路恭行,你这忤逆之子,还执迷不悟,与反贼一路吗?快快下来领罪!”
那是路翔的声音!我吃了一惊,道:“是令尊!”
路恭行被他父亲这般痛骂,却也没什么懊恼之势,伸手到墙边捡起方才那把刀。我吃了一惊,只道他还要困兽犹斗,路恭行眼中却闪过一丝嘲弄,道:“楚将军,你也看得我忒小了。”
我一阵茫然,看着路恭行拿着刀走到窗边,大声道:“父亲,各为其主,忠孝不能两全,恕孩儿不孝了。”
他转过头,对我道:“楚将军,你跟随文侯定能飞黄腾达。只是文侯非池中物,绝不甘久居人下,你要小心了。”说完,忽地将刀插进了胸膛。
我知道他已有死志,不忍再让他受辱,也不阻止。路恭行身体一歪,向我笑了笑,摔出了窗子,从第四层观景台上直摔下去,下面只是一阵惊呼。
我捡起流星锤,弄醒了陈忠,两人扶着太子下去。太子已吓得站都站不起来,她却依然显得十分冷漠,但我知道,她是故意不看我的。我扶着太子走到观景台门口,文侯迎了上来,一下跪倒在太子跟前,道:“殿下,微臣救驾来迟,致使反贼跳梁,望乞恕罪。”
他在得知路恭行奇袭东宫时惊慌失措,此时却已很是平和。我跪在他身边,看着路恭行摔下来的地方,一些人正围着他的尸体说着什么。听着文侯的话,我只觉得茫然。
也许,文侯并不是不曾算计到路恭行会奇袭东宫,而是更希望太子与二太子一同毙命吧……郡主说文侯可能有不臣之心,路恭行也是这般说的,他们说的是真的吗?
我的眼角瞟了文侯,他一脸诚惶诚恐,根本看不出什么来。
由于路恭行未能及时将太子擒住,二太子孤注一掷攻打皇宫也始终被近卫军挡住,以至于毕炜留下的三千火军团士兵赶到时一溃千里。二太子不愿投降,命下人将他斩首。这一夜帝都闹得天翻地覆,但天一亮,却一切又归平静,只是让许多城民猜测晚上杀声震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。
我身上的伤口不轻,但也不想去找医官,回到营中找了点急救的刀创药敷上。没多久以前,这儿还有四十九个巨斧武士,此时却是空荡荡的一片。我呆呆地坐在营门口,肩头的伤也一阵阵地疼。
“楚将军,你真在这儿啊!”
小王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。我站起身,却见小王子和一个高个的中年人一块儿走来。我迎上前去,道:“殿下,郡主怎么样了?”
小王子脸上闪过一丝黯然,道:“姐姐临天亮时去世了,父王大发雷霆,将那两个家医碎尸万段,还说要将你砍了以祭姐姐。”
我只觉眼前一黑,一个踉跄,只觉心口难受至极。小王子吓了一大跳,与那中年人一把扶住我,我道:“别管我,我愿向王爷领死。”
小王子哭道:“不要!姐姐就怕父王会这么做,所以让我找你,让你千万不要去。”那中年人也道:“楚将军,郡主对你一往情深,你万万不可辜负了。”
我呆呆地坐了下来,看着他道:“你是谁?”
这人直直站立,道:“下官谏议大夫南宫闻礼,奉郡主之命,愿向楚将军效忠。”
效忠?我冷冷地笑了一声,道:“是吗?效什么忠?”
南宫闻礼道:“郡主有经天纬地之志,天不假年,以致中道弃世。郡主生前与我等说过,一个新时代即将来临,让我们辅佐楚将军,为这新时代出力。”
我听到的郡主最后一句话,便是她说一个新时代要来了。我强忍住泪水,道:“好吧,你们先去吧。”
我站起身,小王子还有点担心,道:“楚将军,你可要当心啊。”
我点了点头,道:“是的。”
待他们走了,我再也忍不住,拔出刀来,猛地冲向营帐。百辟刀裂木如腐,直插入柱中,我伏倒在地失声痛哭。
郡主,我会活下去的。我会活到你说的这新时代来的一天。
朝阳鲜红,如血一片,不可逼视。这新的一天不管人愿不愿意,终于到来了。
第五部:灿烂星汉
内容简介:
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,楚休红奉命从海上南下,保护御史大夫丁西铭前往南方五羊城,与那里的共和军谈判,谋求结盟。在海上,在千钧一发之际之际击退了偶遇的海盗,一行人终于平安抵达五羊城。然而在表面平静的五羊城里,朋友与敌人、忠诚与背叛、虚伪与诚恳、梦想与绝望,全都交织在一起。尽管郡主的早逝让楚休红萌生了退隐之心,可是这时代如一道洪流,所有人都如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般被席卷而去,再不能驻足,只能努力向前。